衰退，多深？多久？

随着次贷危机和它引发的金融危机向纵深和横广发展，美国总统布什，财长保尔森，联储会主席贝南奇仍然顽固强调美国经济强劲，采取观望态度。直到全球股市俯冲，才恐慌起来。联储会召开紧急会议，把隔夜融资基准利率—联邦基金率--降低七十五个基本点。以异乎寻常的大幅降息，来防止股市崩盘。

今天还来辩论美国经济是否已经陷入衰退，没有多大意义。美国靠借债，借时间过日子已经太久。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史蒂格勒说：到算总账的时候了。

这 次衰退非比平常。不仅上百万户人家面临丧失住房的危险，整个国家从政府到公司到消费者个人，都债台高筑，负债对资产的比例之高，造成危局。布什执政七年， 国债从五万七千亿美元上升到九万亿美元。预计零八财政年度财政赤字达二千五百亿美元。美国消费者平均每人拥有六个信用卡帐户。每户平均负债在一万二千美元 以上。美国人的储蓄率是零。他们靠借债维持高消费。到去年第三季度，十年消费成长率达到3.6%，超过同期GDP成长率2.9%。2001年以来，超额消费达三万亿美元。消费者负债包括抵押贷款，年成长率为7.5%。消费者负债累累。加上房市低迷，油价飙升，不得不紧缩消费。

美国经济三分之二到四分之三靠消费者支出。这项支出相当于中国GDP的四倍。所以有人以为中国和印度还有德国经济成长强劲，亚洲乃至欧洲可以不受美国经济放缓的影响，即所谓的“脱钩”，是低估了美国这个世界最大经济体的全球影响。

讽刺的是，美国人的超前消费，靠的是向仍然比较穷的中国大量借贷。美国经济如此失衡，而国务卿赖斯还在达沃斯吹嘘美国经济结构健全，具强大活力。

华尔街早就对贝南奇不满，认为他优柔寡断，过分强调联储会决策人之间的共识。高盛首席国内经济师哈崔厄斯认为联储会在去年年底就该把基准利率降到3%。但是联储会这次大幅降息被一些人指责是为了拯救华尔街，重蹈过去的覆辙：为解救科技股泡沫而大幅减息，最终导致次贷危机。

仅仅靠货币政策--减息，增加货币供应量--已经解决不了问题。还得靠财政政策双管齐下。于是布什和众院急急忙忙搞了一个一千五百亿美元的刺激经济应急计划。预计下个月中旬可以完成立法手续。这个以退税为主要内容的一揽子计划总额相当于GDP的百分之一。而且最早要等到五月份，国税局才能寄出退税支票。目前国税局电脑忙于处理2007年所得税，可能要迟到六月，才能寄出支票。白宫否决了众院民主党人延长失业金和增加食品券的要求。而正是失业者和低收入消费者收到补助支票，立即花掉，有利及时刺激经济。所以批评者说，这个应急计划虽然可能降低衰退的严重性和缩短衰退的时间，却恐怕太少，太晚。

布什和共和党人庆祝“胜利”，是因为振兴经济计划以退税为主，共一千零三十亿美元。还有他们坚持的鼓励企业作新投资优惠四百二十六亿美元。其余所剩无几。参院民主党人扬言要力争延长失业金和增加食品券。看来还有一番争吵。

所有这一切，都将增加联邦政府财政赤字。美国为甚麽债台高筑？除消费者靠借贷超前消费之外，为全球霸权而拼命扩军，搞国民经济军事化。按照恰莫斯.约 翰逊的说法，是搞“军事凯恩斯主义”的结果。约翰逊在新书《报应：美利坚共和国的末日》（注一）中说。美国零八财政年度的军事开支将有史以来第一次超过一 万亿美元。五角大楼不久将提出军事预算约四千八百十四亿美元。加上为进行全球反恐战争而提出的“补充预算”一千四百十七亿美元。国防部还提出额外的九百三 十四亿美元，以支付过去没有提到过的零七年费用，以及五百亿美元算到2009年帐上。国防部提出的预算总额达七千六百六十五亿美元。

另 外还得加上能源部研发核弹头的经费二百三十亿美元，以及国务院对外军事援助费二百五十三亿美元。在国防部预算之外，还有招兵费用十亿零三百万美元。退伍军 人事务部至少要七百五十七亿美元，照顾伊拉克和阿富汗战争的伤兵。外加国土安全部的四百六十四亿美元。还有联调局的准军事行动费用和国家航天太空署费用， 美国零八年度军事开支总额至少达到一万一千亿美元！

这样庞大的军事开支不但在道德上令人发指，美国经济也无法负担。而两党总统提名候选人仍在叫嚷要扩军。

多数经济学家认为经济衰退不是能否避免的问题，而是多深，多久的问题。悲观者如纽约大学经济学家努瑞尔.茹比尼在达沃斯说，由于美国赤字庞大，美元疲软，衰退将持续至少一年。

这次衰退预测困难。一般预测金融公司跟次级抵押贷款有关的投资亏损总额约一千亿美元。德意志银行证券部分析师麦克.马 约预测亏损总额可能达到四千亿美元。为甚麽差距这麽大？因为同抵押有关的证券涉及数千宗贷款，总亏损难以预测。例如摩根斯坦利原来宣布资产减值三十七亿美 元，后来又追加五十七亿美元。美国经济在长期稳定之后，进入不稳定时期。正是因为相对稳定使投资者放松了风险管理。总之，嘘美国经济结构健全者可以休矣。

（注一）Chalmers Johnson, Nemesis: The Last days of the American Republic. Metropolitan Books, 2007.354 pp. 这是Blowback 三部曲的最后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