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士拉之战说明甚麽

(2008年4月7日《信報》專欄文章)

三月二十四日，伊拉克总理马里奇在他的国防和内政部长陪同下，飞往巴士拉，亲自督战，下令三万安全部队向反美教士萨德尔的马赫迪民兵发起猛攻，企图一举消灭，至少大大削弱这支民兵。布什总统称赞马里奇做出了“大胆的决策”，并且说这是“自由伊拉克历史上的界定性时刻。”

这场战斗确实具界定性质：由美国训练和装备的安全部队被只有轻武器的马赫迪民兵打得寸步难进，上千官兵拒绝跟马赫迪民兵作战，或者索性开了小差。伊拉克国防部长贾西姆承认安全部队遭到马赫迪民兵抵抗之猛烈，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只是在美英军队的战机和地面部队不得不介入的情况之下，才勉强打成平手。巴士拉大部地区仍然在马赫迪民兵控制之下。这支民兵不但在巴士拉抗击伊拉克安全部队，而且在巴格达，库特，阿马拉，纳西里亚和迪宛尼亚等四个南部省份的首府抗击政府军。萨德尔是这场战斗的赢家，也许更大的赢家是伊朗。马里奇则是大输家，美国是双料输家。国安顾问海德雷承认，这场军事行动是华盛顿跟巴格达共同策划的。美国多年训练的伊拉克安全部队面对困局，让伊朗出面斡旋，拔了头筹。

在伊朗斡旋之下，萨德尔下令他的民兵离开街道。停火脆弱，战斗仍在断续进行。马里奇的安全部队主要依靠库尔德民兵Peshmerga.但是他们不愿远离北部基地南下。马里奇只得征召“部族武装”。其实他所说的“部族武装”就是伊拉克伊斯兰最高理事会“（ISCI）的巴德尔民兵。巴德尔民兵是由伊朗革命卫队的库兹部队训练的。这次巴德尔民兵司令，ISCI头头阿卜杜拉阿齐兹哈基姆的主要助手哈迪阿梅里来到伊朗，跟萨德尔的代表谈判停火，就是由库兹部队司令卡塞姆苏雷曼尼准将撮合的。去年，美国政府把库兹部队定性为“恐怖组织”。正是这个恐怖组织斡旋了伊拉克两个什叶派别的冲突。

马里奇是“达瓦”（伊斯兰号角）党的总书记。他自己并没有民兵，靠的是库尔德民兵Peshmerga和他的盟友ISCI头头哈基姆的巴德尔民兵。他们构成美国训练的安全部队骨干。萨德尔的马赫迪民兵也有相当数目渗透安全部队。哈基姆曾经长期流亡伊朗。毫无疑问，他和马里奇的后台是伊朗。

萨德尔坚决反对美国占领伊拉克，要求订出撤军时间表。这个主张虽然得到议会多数的赞同，却遭到马里奇政府的反对。萨德尔也反对马里奇会见布什，认为那是向殖民主义屈辱投降。去年夏天，他把本派各部长撤出马里奇政府。他在去年八月宣布“冻结”（一般译作“休战”）。他本人离开伊拉克，来到伊朗。这次什叶两派内斗，伊朗不但支持哈基姆的ISCI；同时也支持萨德尔派。不论在斗争中哪个派别占上风，伊朗都居于不败之地。

这次马里奇发动巴士拉战斗，名义上是要打击犯罪，稳定巴士拉局势，以便顺利进行定于十月举行的地方选举。实际上矛头对准萨德尔的马赫迪民兵。美国和马里奇共同策划了这次战役，因为萨德尔派是反对美军占领的主要力量。早在2004年，就曾经跟美国占领军较量过两次。美国“增兵”的主要目标，就是打击萨德尔派。萨德尔于去年八月宣布“冻结”（休战）为的是保存实力，等待美军撤走。2004年的两次战斗，马赫迪民兵遭到重大损失。有传言说，前不久美国副总统切尼访问伊拉克，可能参与策划巴士拉战役，目的是在四月美军司令派崔亚斯和驻伊大使克罗克向国会汇报时，得以报告重大胜利。

尽管达成停火协议，马里奇政府和美军仍然继续抓捕萨德尔派人士。这次停火，萨德尔提出的条件之一，就是释放这些人。

马里奇和哈基姆发动巴士拉之战，也是为了打击在那里势力越来越大的萨德尔派，抢夺地盘和权力。二百万人口的巴士拉是伊拉克第二大城，石油的主要产地和输出港口，走私通道，扼住两伊交界流向波斯湾的阿拉伯河水道（由幼发拉底和底格里斯两河交汇而成）。战略地位十分重要。哈基姆早就提出什叶派南部八个省份组成“超级省”，称霸一方。萨德尔则主张统一的伊拉克国家。

在巴士拉还有第三个什叶派势力：从萨德尔派分裂出来的“帕蒂拉”（美德）党。这次马里奇发动的“白衣骑士冲锋”行动主要是针对萨德尔派的。但是巴士拉是三个什叶派争雄的局面。

巴士拉不过是伊拉克内战乱局的一角。美国占领军介入伊拉克内战，希望各派和解，完全是幻想。“战略和国际研究中心”的分析家安东尼.库尔德斯曼最近在《纽约时报》上撰文说，即使美伊军队能够消灭伊拉克的“基地”，美国也无法在伊拉克取得胜利。因为除了两个什叶派之间的冲突之外，还有可能爆发另外两场重大冲突。其一是目前跟美军合作的逊尼派武装（所谓的“觉醒理事会”）可能起来反对马里奇政府。其二是为了争夺基尔库克的石油资源，阿拉伯人，库尔德人，土克曼人和其他族群可能在基尔库克和摩苏尔等地展开战斗。

我们早就说过，逊尼派民兵过去抗击美国占领军，被称为“起义军”。如今他们跟美军合作是权宜之计。他们处于丢权失败者的地位，而原来跟他们一道抗击美国占领军的“基地”又失控，滥杀无辜。所以他们暂时跟美军合作，打击“基地”，借美国人的钱和武装，稳住自己的地位，有了自己的地盘。以便积蓄力量，将来对付他们的大敌伊朗。他们所说的“伊朗”指的就是目前掌权的什叶派。他们跟美军的合作是暂时的。用威廉.欧德姆将军的话来说：“我们并不拥有他们；我们只是租赁他们。”

这就是说，美国增兵所取得的成功--暴力水平的降低，其主要原因是萨德尔宣布“冻结”和逊尼派的暂时合作。这两者都不会持久。另外就是种族清洗已经进行到可杀人数大大减少，伊拉克已经成为不同民兵派别和各个军阀各自割据一方的乱局。暴力水平仍然很高，而且正在继续升高。马里奇政府患功能障碍症，人民安全无保障，缺电，缺可饮用水，形势不断恶化。三月份伊拉克死亡人数创数月来的新高。巴士拉一役。就有上千人死亡。

这就是为甚麽美国军方一方面吹嘘“成功”，另一方面却又延缓撤军。甚至上台后声称今春要从四千一百英军中，撤出二千五百人的英国首相布朗，如今也宣布推迟撤军。原因很简单：伊拉克形势正在失控。所以最近三位退休将军在国会作证，一致认为伊拉克乱局正在加剧。其中最悲观的欧德姆将军力主立即撤军是唯一出路。